家在一个草长林深的山脚下。屋子不大,院子倒不小。屋旁栽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。一到秋天,芳香四溢,沁人心脾。
我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。叫得出名儿来的有月季、牡丹、朱顶红、石榴。还有一大缸不怎么开花的睡莲。这些有名儿的花草,绝大多数是在花鸟市场禁不起卖花人游说购得的。可是只有月季会开花。另外的都绿肥红瘦,默默守着院子的一角。叫不出名字来的都是我在山上掘来的,当时图它们枝叶的独特,花色的奇异,一古脑儿种在院子里,倒也活了。而且长叶的也都郁郁葱葱,开花的也都亭亭玉立。院子原本就在山脚下,林间移来的客人都以为还在自己家中吧?
我爱花,但不是专业的养花人。心血来潮时拉上先生,给它们锄草松土施肥喷药。可忙起来便很长时间不去照料它们,任凭风吹雨打,杂草丛生。我种的花草,原本就是野生的居多,遇到我这样的主,也正合它们的心意,该长什么长什么,生机勃勃。只可怜那些有名儿的。好在还有天保佑,还有阳光雨露、清风沃土,也不见得有什么花草干枯消亡。无论花开还是不开,我都对它们一视同仁。只要想起它们,便去伺弄一番,绝没有厚此薄彼之分。
花开得最辉煌的一次要算那次种的水仙了。有一个深秋,我去花鸟市场买了一大箱水仙,跟种大蒜似的在房前屋后齐齐整整种了无数。那年冬天普降瑞雪,人家红梅傲雪,我家院子水仙雪上轻盈步微月,香气袭人。引得前来拜年的亲朋好友芳心暗许,纷纷开口索要。最后由婆婆出面,我不得不忍痛割爱。尽管与人分享是快乐的,但看着留下的一个个泥坑,忍不住心痛。自此便不敢太过招摇。花儿草儿,种着一些即可,千万不可开得轰轰烈烈,以至招人怜爱。
也有伤心的事。婆婆在墙脚养有一盆野兰花,数十年开花不衰,暗香浮动。那一日我突发奇想,给它分盆移植。一大盆兰花被分得七零八落,栽种成十几盆无一成活,惨不忍睹。婆婆只好在那里暗暗叹息:可惜了我这盆野兰花!望着十几个空盆,我不敢再如此草菅花命了。
闲庭信步,有花草相伴是件多么快乐的事。可是这样的日子竟然不再长久。因为有人来开发,屋子就要拆迁了,据说新家的房子会些大,只是再也没有了院子。
这个春天真是特别。院子中的花草约好般开始怒放。你刚合拢黄色的花,我又吐出红色的蕊。有一种无名的,我一直当它不会开花,从溪边移来种了三年,忽然就开出了一串串紫凌凌的小花,让我好一阵欢喜。还有那棵朱顶红,五年长绿不凋,我以为又被卖花人巧舌如簧给骗了,前两天却果真一枝独秀,花色鲜红,如百合般盛开,令人惊艳。连那棵牡丹,从未有蕾,竟然在枝叶间悄然捧出一朵花,洁白如玉,惹人爱怜……
花草们含着泪微笑着开放,正在热烈地与春天告别,与小院告别。小院即将不再。草木有情,无情的是我这个养花人。看着满院芳菲,我的心中涌起一阵凄然。
小院已是荒草凄凄,桂花树已经卖作他人.徒留怀念无数. |